日子流水般淌过,转眼便到了药铺修葺完工的日子。
这日,听闻卢医者已悄然入住药铺后院,一切准备就绪,林望舒便决定亲自前去查看。
恰逢周氏正与三堂婶王孟氏闲话,听闻她要出门,便笑着让她将王煜和黎小昕也一并带上,道:
“整日拘在府里读书习武也闷得慌,带他们出去放放风也好,你那药铺如今还未正式开张,清净。”
药铺确未营业,但已开始每日固定时辰收购附近乡民采摘的药材,算是提前预热,也为开张储备原料。
林望舒一行人到的时候,收药的时辰刚过不久,前堂还散乱地堆放着一些新收上来的药材,品相混杂,尚未来得及仔细归类整理。
绕过前堂来到后院,只见宽敞的廊檐下,十来个年纪在八九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的小童,正围坐在一起,男女皆有,个个神情专注。
抚剑站在他们面前,手里拿着一本手绘的草药图册:这是林望舒根据记忆并结合卢医者的意见,令人绘制的常见药材图谱,简单易懂。
抚剑正给每个小童分发一小堆混合的草药,让他们依据图册进行辨认和分类。
孩子们大多很认真,小手在草药堆里仔细翻拣比对,偶有一两个性子急躁的,便将几样外形相似的草叶胡乱归到一处。
抚剑在一旁看着,清冷的眉头微微蹙起,便上前开口纠正。
而卢医者坐在稍远处的竹椅上,目光并非落在那些出错的孩童身上,而是带着一种欣慰的情绪,凝视着抚剑忙碌的背影。
这一幕,恰好被刚走进来的林望舒尽收眼底。
她心中那股自接触卢医者以来便存在的怪异感,此刻愈发清晰强烈。
卢医者和抚剑很快察觉到她的到来,连忙起身相迎。
抚剑语气带着些许意外,隐含着嗔意:“少夫人来了?若早知道您今日要来,奴婢便等着您一同过来了。”
她目光扫过林望舒身后只跟着周嬷嬷和两个半大孩子,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一丝护卫本能的责任感,“就只带了周嬷嬷和煜少爷他们?万一路上……”
话未说完,王煜立刻拉住黎小昕的手,挺起小胸脯,抢先道:“抚剑姐姐,我们可以保护娘的。”黎小昕也用力点头。
两个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,倒把抚剑剩下的话噎了回去,让她冷峻的面上露出一丝无奈。
这时,卢医者也拄着拐杖,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。
抚剑见状,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上前,动作自然地搀扶住他的手臂。
这细微的举动,再次落入林望舒眼中。
她按下心中猜测,面上不动声色,只微笑道:“无妨,就在城里,能有什么事。”
随即吩咐周嬷嬷带着王煜和黎小昕在廊下看着那些小童分拣药材,自己则与抚剑、卢医者一同进了内室说话。
内室陈设简单,药香弥漫。
抚剑熟练地泡了三杯菊花茶奉上。闲谈间,卢医者语气诚挚地对林望舒道:“少夫人,老朽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。”
这话听着是感谢她将他接出庄子,给了他一个既能隐匿身份又能传承医术的地方。
但林望舒心中那怪异感却挥之不去。
她抬眼,目光在抚剑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、却与卢医者眉宇间依稀有着相似的清冷面容上停留一瞬,又看向卢医者那双历经沧桑却格外温和的眼睛。
一个大胆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:这感谢,恐怕并非仅仅为了他自己,更是为了抚剑?
她仔细回想,抚剑是孤儿,自幼在郡主府长大,郡主待她特别,让她学医。
卢医者曾是太医,因故流放至军中,后自残拒召,隐匿于郡主庇护之下。
郡主对抚剑学医的支持,卢医者看抚剑那不同寻常的眼神,以及两人之间那种莫名的、超越寻常医者与学生的亲近与默契……
线索似乎隐隐串联起来,林望舒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某个被刻意掩藏的真相边缘。
她看着眼前这对可能有着至亲血脉,却因种种原因不能相认,只能以师徒之名相伴的两人,心中五味杂陈。
郡主的三千两银票怕是封口费啊,这银子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。
既然他们,包括郡主在内,都选择缄默,不愿揭开这层身份,那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。
自己既已窥见一二,又何必非要捅破那层窗户纸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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