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见姑母与舅父舅母似有要事相谈,便悄声吩咐一旁侍立的田嬷嬷:
“田嬷嬷,烦你去厨房说一声,午食备得丰盛些,今日二舅爷一家在此用饭,就不去母亲那边了。”她年纪虽小,安排起事来却已有条不紊。
田嬷嬷正愁找不到机会彰显自家功劳,闻言忙不迭应下,快步去了。
柳禄稍作推辞:“这如何使得,太叨扰外甥女了。”
林望舒笑道:“二舅舅远道归来,一家人吃顿便饭,谈何叨扰?正好我也有些事,想向二舅舅请教。”
她说着,便将柳禄夫妇请到了自己日常处理事务的小书房,吩咐重新上了好茶并几样精细茶点。
三人落座,寒暄几句后,话题便自然转到了柳禄此番海上历险。
柳禄谈起惊涛骇浪、异域风情自是绘声绘色,但也毫不避讳其中的艰辛与风险:“那些西洋物件,玻璃器、自鸣钟、呢绒料子,乃至一些新奇药材,在咱们这儿确是稀罕,利钱也厚。只是这海上的买卖,风险实在太大。”
说到这柳禄就端起茶呷了一口才又继续:“这一来看天吃饭,风暴暗礁,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;二来即便货物平安抵达,若无强硬靠山,也极易被码头帮派、乃至官府小吏盯上,层层盘剥,甚至强取豪夺。若有官家背景入股,哪怕只占个名头,许多麻烦便可迎刃而解。”
声音落下,柳禄看向望舒。
林望舒静静听着,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,沉吟片刻方道:“二舅舅的意思我明白,只是,若让我兄长以官身直接入股商贾之事,恐于他清誉有碍。”
柳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,却听林望舒话锋一转:“不过,若是以我私人名义,与二舅舅合作,倒并非不可。毕竟,您是我姨娘娘家亲舅,自家亲戚合伙做些营生,旁人也不好过多置喙。”
柳禄闻言一喜,正要接话,林望舒却抬手止住他,继续道:“只是,眼下并非最佳时机。二舅舅此番出海,想必也历经艰险,身心俱疲,合该好生休整一番。”
“再者,这经商之道,尤其是风险极高的海贸,核心在于人手,雇来的人手,终不如自家培养的心腹可靠。我夫家在北地军中颇有些根基,待我夫君此次南下,我再与他商议,从他麾下退下来的老兵中,挑选些可靠之人,先着手打通北地与江南的陆路商道。待这支队伍历练出来了,再图海路拓展,方为稳妥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清明地看着柳禄:“在我夫君南下之前,我倒是另有一桩想法,或许更能解眼下之困,亦能全一份孝心。”
“外甥女请讲。”柳禄专注倾听。
“我欲将外祖母的绣艺重新发扬光大,尝试着将当年的绣楼,再办起来。”林望舒语气平和,却带着笃定。
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柳禄手中的青瓷盖碗竟失手跌落在青砖地上,摔得粉碎。
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,他却浑然不觉,猛站起身,脸上血色尽褪,嘴唇微微颤抖,一双总是含笑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激动。
“二舅舅?”林望舒被他这剧烈的反应惊了一下。
一旁的青溪反应极快,立刻上前蹲下,手脚利落地收拾碎片,擦拭水渍。
林望舒示意她再重新沏一杯茶来,目光带着深深的疑惑,望向失态的柳禄。
这位二舅一向从容不迫,八面玲珑,何事能让他如此失态?
柳禄站在原地,胸膛微微起伏,半晌才缓缓坐下,接过青溪重新奉上的茶,手却仍有些微颤。他深吸了几口气,努力平复心绪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:“姑奶奶,你可知你方才说了什么?”
他眼中情绪复杂万分,有激动,有追忆,更有难以言喻的酸楚:“那绣楼是我母亲,也是你外祖母,这辈子最大的心结,也是我们柳家父子三人最大的憾事和痛处!”
他缓缓道出一段往事。原来外祖母娘家祖传的绣技堪称一绝,尤其外祖母的苏绣,年轻时便是扬州一绝,所出绣品精美绝伦,价值不菲。
然而,也正因这过人的技艺和名声,引来了祸端。
当年有权贵欲强纳外祖母为妾,以期独占其绣品获利,外祖母家只是寻常商户,无力抗衡。
为保女儿,外祖母娘家只得匆匆将她嫁与了当时尚是学徒的外祖父柳老爷子,并忍痛将正如日中天的绣楼关门歇业,以免再惹是非。
“母亲嫁入柳家后,虽夫妻和睦,但心中始终惦念着娘家倾注心血的绣楼,郁结于心。听父亲说,我们兄弟二人出生后,外祖家的最后一家绣楼也倒了,外祖家的人都出去做工了。这些年,我们父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