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此事,必须办得漂亮!要快!要大张旗鼓!”
朱栢停下脚步,眼中寒光一闪。
“使者的人选,你可有计较?”
贾诩抬起头,缓缓说道:“臣以为,礼部官员,足矣。”
“不!”
朱栢断然否决,“要派一个有分量的人去!分量越重,脱古思帖木儿就越会相信!王保保的罪名,就越洗不清!”
他的目光在殿内逡巡,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祭品。
突然,他的眼神定住了。
一个名字,浮现在他的脑海中。
“方孝孺。”
朱栢的嘴角,逸出冰冷的笑意。
“就让那位前朝大儒,我大明的翰林学士,去给王保保宣旨吧。”
让一个最看重名节,最讲究忠君之道的儒学领袖,去册封一个敌国的大将。
这本身,就是极致的讽刺。
贾诩闻言,眼中也闪过不易察异的赞赏。
陛下这一手,当真是将“诛心”二字,玩到了极致。
既诛了王保保的心,也诛了方孝孺的心。
“陛下圣明。”
贾诩再次深深一拜。
“去办吧。”
朱栢挥了挥手,重新走回龙椅坐下,“拟旨,盖印,让方孝孺立刻出发。朕要以最快的速度,听到王保保的死讯。”
“遵旨。”
金陵城,方府。
浓重的药味弥漫在卧房的每一个角落,几乎要将空气都凝固成苦涩的琥珀。
方孝孺半躺在榻上,脸色蜡黄如纸,嘴唇干裂,没有血色。
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白布,但暗红色的血迹依然顽固地渗透出来,像一朵不祥的梅花,在他心口绽放。
那贯穿了胸膛的一箭,几乎要了他的老命。
箭矢拔出时,他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,看到了自己生命力随着喷涌的鲜血一同流逝。
这些天,他时常在昏睡与剧痛中惊醒,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伤口,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,有无数根钢针在血肉里搅动。
“老爷,该换药了。”
他的夫人端着一盆热水,眼圈红肿,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。
方孝孺艰难地睁开眼,虚弱地点了点头。
就在这时,府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,紧接着是家仆惊慌失措的通报声。
“老爷!夫人!宫里……宫里来人了!”
话音未落,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的内官,已经领着数名披甲的禁军,面无表情地踏入了卧房。
为首的内官嗓音尖细,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,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“圣旨到——翰林学士方孝孺接旨!”
这声音不带感情,冰冷得像金陵冬日的寒铁。
方孝孺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挣扎着想要起身,可胸口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,让他眼前一黑,险些又昏死过去。
“老爷!”
方夫人惊呼一声,连忙上前搀扶。
“扶我起来……”
方孝孺咬着牙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,每一寸肌肉都在因为剧痛而痉挛。
国朝礼法,君臣大义,早已刻入他的骨髓。
别说只是重伤,便是只剩一口气,他也必须跪接圣旨。
在家人的搀扶下,方孝孺如同一个破碎的瓷器,被小心翼翼地挪到地上,双膝一软,重重跪了下去。
“噗——”伤口似乎被这剧烈的动作撕裂,腥甜的液体涌上喉头,他强行咽了下去,却没能忍住一声闷哼。
那为首的内官眼皮都没抬一下,眼前这个命悬一线的大儒,与地上的砖石并无区别。
他缓缓展开手中那卷明黄的丝绸,用他那独特的、不辨喜怒的腔调,开始宣读。
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”
开头的几个字,便让方孝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以为,这圣旨最多是些慰问之词,或是命他好生休养的恩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