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徐妙云被他身上爆发出的滔天煞气逼得后退了半步,但她没有躲闪,依旧定定地看着他,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,有同情,有不忍,还有深深的无奈。
“朱栢。”
她第一次,连名带姓地叫他。
“我知道你恨,我知道你怨。可是,你杀了他们,十一哥就能活过来吗?你屠尽了这座城,就能抚平你心中的伤痛吗?”
“你坐上那个位置,真的会比现在更快乐吗?”
她的每一句话,都一把温柔的刀,精准地刺向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。
朱栢的身体僵住了。
快乐?
他有多久,没有想过这个词了?
从他决定起兵的那一刻起,他就把自己变成了一部没有感情、只为复仇而运转的机器。
他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,却依旧倔强地望着自己的脸,心头那座冰封了十年的火山,竟有了复苏的迹象。
他想起了十年前,在梅园,她曾对他说:“人生在世,但求问心无愧罢了。”
问心无愧……
他现在的所作所为,真的问心无愧吗?
不!
他猛地甩了甩头,想要将这些软弱的念头驱逐出去。
他不能心软!
一旦心软,满盘皆输!
他身后,是数万将士的累累白骨!
他不能让他们白死!
他再次看向徐妙云,眼神重新变得冰冷、坚定。
“嫂子,这些大道理,你不用跟我说。我只知道,血债,必须血偿。”
他的话,让朱元璋和朱允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,瞬间被浇灭。
朱允炆“哇”的一声,瘫在地上,嚎啕大哭起来。
朱栢厌恶地瞥了他一眼,随即目光落在了那依旧被甲士架着的张显身上。
所有人的心,又提到了嗓子眼。
他要拿这个老臣开刀,来向燕王妃示威吗?
徐妙云也紧张地看着他,双手在袖中紧紧攥成了拳头。
朱栢沉默了片刻,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。
大殿之内,死的寂静。
终于,他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“来人。”
“将张显……暂且押入天牢,听候发落。”
此言一出,满场皆惊!
那两名恶鬼面具甲士也是一愣,但军令如山,他们立刻应声:“遵命!”
随即,他们拖着已经吓得腿软的张显,退出了大殿。
朱栢……
竟然让步了?
虽然只是“暂且押入天牢”,但所有人都明白,这意味着什么。
这意味着,燕王妃的话,起作用了!
朱元璋的眼中,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,他死死地盯着徐妙云的背影,看到了救世主。
朱栢做完这个决定,没有再看任何人,他转过身,一步步,沉重地走回那张冰冷的龙椅。
他重新坐下,双手按在扶手上,闭上了眼睛,刚才那一番情绪的爆发,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的内心,此刻正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。
徐妙云的出现,像一颗投入他精密棋局的石子,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。
她是他复仇之路上,唯一的变数。
也是他冰冷世界里,唯一的一点暖色。
他该……
如何是好?
夜色如水,清冷,却洗不净皇城宫墙上尚未干涸的血腥气。
一轮皓月高悬,银辉洒满金陵城的每一片瓦砾,将白日里的杀戮与哀嚎,都温柔地包裹进一层虚幻的静谧里。
朱栢走在前面,玄色龙袍的衣角在夜风中微微拂动,那上面用金线绣出的张牙舞爪的龙,此刻在月光下也显得有几分寂寥。
徐妙云落后他半步,亦步亦趋。
她身上的宫装早已在白日的惊变中染了尘埃,发髻也有些许散乱,可她的步履依旧从容,眼神清澈,这满城风雨,都与她无关。
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,沉默地走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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