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候,她讲给我听的……”有手段的女人大都爱炫耀,可薛家无人能让她炫耀,傅姨娘便只能抱着小小的女儿,得意洋洋地说自己是怎样在夫人怀孕时趁虚而入,怎样给老爷下药,怎样挺着个大肚子在祠堂里大哭大闹,让四老爷不得不纳了她,还给了良妾的身份……
傅姨娘以为小小的女儿不知事,却没想到,薛婉早慧,记住了她的话。而且――大肚子进门实在难看,薛家不得已将薛婉的年龄往下谎报了一岁,与傅姨娘一起放在外面庄子上养到四岁才接回来。薛婉与生母相处的时间比大多数人认为的长了一整年,她今年已满九岁,而不是按照录族谱时年月计算的八岁。
边说着,薛婉渐渐红了眼圈,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被面勾勒的金丝之上:“甚至,爹和夫人,也是我娘害死的!娘天天在家里闹,爹爹只能选去漳州那么远的地方躲清静,可是,一听爹要带上夫人,娘也吵着要跟去,就是那年……漳州传出时疫,爹、夫人还有娘,三个人一起没了……”
说完往事,薛婉已经整个儿蜷成了一团,抱着膝盖“呜呜”哭着:“明明是我娘亲害死了爹爹和夫人,可哥哥还是对我那么好……大姐姐也是,一直很照顾我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,呜呜呜,我该怎么办……”
宝钗复杂地看着哭成一团的小姑娘,良久才轻轻问道:“所以,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‘报恩’……或者说良心难安?”
薛婉拼命摇着头:“不是的,不是的!”
“那是什么?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薛婉极为柔弱,哭也无法哭得激烈,脑袋埋在膝盖里,身体一颤一颤,“我没有大姐姐说的那么好心……”
宝钗不由蹙了蹙眉,只听薛婉带着哭腔继续着:“我去撞那两个嬷嬷,不是想帮大姐姐,而是想帮宝篥,还有宝琴姐姐――我也希望大姐姐把那个娟娘赶出去!”
“什么?”
薛婉绷紧着身体,紧紧咬着牙:“以前我娘跟我说,她只有缠上爹爹才有好日子过,她以前很穷,连盐都吃不起;但是到了薛家,她天天都能吃熏鱼和腊肉,她一定要留在薛家……”
宝钗赫然想起,自己给全家做无盐宴的时候,薛婉一个人吃了一席的菜,差点把自己给撑坏……症结竟在此处?
“我吃了没有盐的东西,吃了好多……也不是不能吃啊!为什么娘亲一定要、一定那样做?那个娟娘,跟我娘是一样的,一开始一模一样!宝琴姐姐他们明明过的好好的,可是一旦掺进去一个她,一切都会毁了的……”
薛婉哭得很厉害,很快便喘不上气,瘦削雪白的小脸涨得一片通红,宝钗不得不把小女孩搂在怀里,替她轻轻拍着背顺气。
薛婉伏在宝钗怀中,一手紧紧扣着心脏处。牙齿紧咬,忍得既是泪,也是那份说不出的自惭形秽。她知道自己不配,不配让哥哥、还有大姐姐都对她那么好,不仅是因为娘亲害了全家,更是因为……她根本不该姓薛啊!
她是娘亲为了赖上四老爷而去“借种”的产物,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。
……这种事,又怎么能说呢?
……她不想跟娘一样去害人,可她却不得不学着娘亲,用流眼泪与装可怜去争取一些东西,以便自己能自欺欺人地赖在薛家,享受着“五姑娘”的富贵……
感觉到怀中的小女孩渐渐停止了颤抖,宝钗止住了拍背的动作,轻声叹着:“我真没发觉,你竟钻牛角尖钻得最厉害的一个……”原本,她真以为这小姑娘是抱守着嫡庶之别才固步自封的,“还好有人提醒了我。”
思及此,宝钗不由蹙眉――怎么又想起那个小混蛋了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