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陛下啊陛下,您这性子也应该改一改了,大周的将来,可都在您的一念之间啊。”
站在养居殿的窗前,凝望着东方天际那一缕灿然的云霞,萧长耀俊朗的面容,却远远不如清晨明媚的天气,冷峻得宛若阳光照射下的寒冰千丈,就像寒潮来临前浓郁的夜色,含了一丝刺骨的阴鸷神色,孤绝漠然,竦寒惊独,在静默中散发出仇恨而厉毒的光芒,但又无处宣泄。
“朕想杀了他……朕想杀了这宫里所有的人。”
……
很快,夕阳西坠,暮色四合,这一天的时光转瞬便要流逝殆尽了,夹道高耸的盛京城墙被夕阳染上一种垂死之人面孔上才有的红晕,黯淡无一丝生气。
此刻,深沉的暮霭,正在青城宫的门外渐渐弥漫着。静无一人的回廊下,成排的大红纱制宫灯,已经一一亮起,照见栏杆下那些密密簇簇的蜡梅,花影幽暗而深邃。大门前,屹立着六名全副武装的西大营甲士,长风呼啸,吹动着他们火红色战袍的袍角。在晃动的灯影中,他们手里执着的长戟,显得格外闪亮刺目。
青城宫东苑的“艮岳”,本是原先北渝王室夏日避暑之地。如今的皇帝,素爱江南园林以石做“瘦、漏、透”之美,庭中便置太湖石层峦奇岫,林立错落,引水至顶倾泻而下,玉瀑飞空,翠竹掩映。风吹时,便有凤尾森森、龙吟细细的凉爽宜人。穿过曲折的抄手游廊,一路皆是绿绿的阔大芭蕉,被小太监们用清水新洗过,绿得就像要滴出水来一般。
彼时夕阳沉沦,碎金色的余晖,像是红金的颜料一样浓墨重彩地流淌着。暮霭中微黄的云彩时卷时舒,幻化出变幻莫测的形状,让人生出一种随波逐流的无力,有清风在琼楼玉宇间流动,微皱的湖面上泛出金光粼粼的波纹,好似幽幽明灭的一湖心事,那心事中有无奈,有悲伤,有孤寂,亦有深深的悔意。
这一日,谢婉心与李妍结伴而行,后湖上一湖新荷嫩绿,风凉似玉,曲水回廊悠悠转转,倒有不胜清凉之意。
暮色下,谢婉心身着一袭水青色牡丹团花长裙,棠色长裙婉顺曳下,宛若流云,耳边戴着乳白色的玉珰耳坠,一枚玉簪从轻绾的如雾云髻中轻轻斜出,金凤钗衔了一串长长的珠珞,更添了几分婉约动人。而此时她温婉的容颜,亦似被梅雨时节的雨水浸润一样,唯有凝霜的容色,将那宝石青的衣衫沾染成了雨后淋漓的暗青。
李妍轻轻搀扶着谢婉心,缓缓行走,明玉和云裳,默默跟在两位娘娘的身后,谢婉心凝望着红河日下,巨大而无所不在的余晖将青城宫中的一切都笼罩其下,染上一抹金紫色的暗光。
“都快两天了,芷兰还是不肯出门。”李妍郁然叹道。
“看来……二郎这次是真的把她的心伤透了。”谢婉心的语气中,明显带了一分冷静至极的无奈。
对于谢婉心而言,时至今日,她对萧长陵的爱依旧未变,即使她如今已是大周天子宠爱的贵妃,并怀上了帝王的骨血,但她仍然深深挂念着那个永远刻在她心底的少年将军,即使她再不情愿接受二郎娶别的女子为妻,也只能认命……这辈子她与他的缘分已然尽了,正如她那日对明玉所言,二郎娶的人不是别人,而是凌芷兰,她和阿妍一样,都是自己的闺中好友,二郎和她在一起,总好过娶一个不想干的女子;可是,谢婉心没有想到,洞房花烛夜,萧长陵竟然丢下新婚妻子,逃之夭夭,连夜回了北境,所以,她很迷惘,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芷兰,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男人……虽然,萧长陵给出的理由是边关告急,军情如火,但只有谢婉心知道,二郎他这是在逃避,身为靖北之王,全军统帅,他没有悔婚的资格,就只能采用这种方式。
“都怪那个萧长陵!新婚之夜,居然丢下新娘子,一走了之,留下芷兰一个人面对这一切,这哪里是他一个大男人该干的事情。他难道不知道吗?!他这样做……会让芷兰沦为整个上京城的笑柄的。”李妍刻薄地说道。
谢婉心沉默不语。
李妍看向谢婉心,眼中流露出些许担忧。
“婉儿,你在想什么?”
半晌,谢婉心的神色,忽而变得冲淡宁和,莫名让李妍有了一丝安定,唇下含着温柔的苦笑。
“或许,她和二郎,都需要给彼此一点时间。”
“婉儿,你是不因为芷兰嫁给了秦王,所以才……”李妍的心里,逐渐涌起了阵阵疑云,轻声说道。
年少相识,又同在宫中这么多年,谢婉心给李妍印象一直如她的名字一般,温柔婉约,宁静如璧。即便是当年被迫嫁入东宫,心中就算有再多愤懑,亦从不自恃谢家贵女的身份而盛气凌人,仿佛一枝临水照花的柔弱迎春,有洁净的姿态和婉顺的弧度。而她记忆中还是未嫁时的凌芷兰,却是傲骨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