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来济言毕,他抚掌道:“妙!来学士这三策,老成谋国,切实可行,句句切中要害!孤今日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!”
他这番话倒是发自内心,与方才应对韦思谦时的机巧辩驳截然不同。
他当即转向书记官,吩咐道:“将来学士所陈三策,一字不落,详细记录在案。”
然后,他看向来济,语气郑重地说道:“来学士放心,孤绝非虚言敷衍之人。你这些金玉良言,孤会连同此前所议西州方略之奏疏,一并密封,亲自呈送中书省,并面见父皇,详细阐明其中利害。若此等良策能得施行,惠及西州万千百姓,稳固我大唐边疆,来学士之功,孤定当铭记于心。”
来济本意是借这难得的机会进言,希望能上达天听,影响朝廷决策,见太子不仅虚心采纳,更承诺要亲自推动,甚至面圣陈情,这已是远超他预期的结果。
他心中激动,连忙撩袍再次躬身行礼,语气充满了感佩。
“殿下虚怀纳谏,从善如流,且心系黎民,锐意实务,实乃西州百姓之福,大唐社稷之幸!臣……感激不尽!”
这一礼,比方才初见时更多了几分真诚的敬重。
临行前,来济似又想起一事。
“殿下,臣昔日游历陇右、西域时,于当地风土人情、物产气候、部落分布等,尚有零星记录。若殿下不弃,臣可稍加整理,誊抄成册,改日奉上,或可为殿下了解边情提供些许参考。”
李承乾闻言,更是欣喜,这正是他目前亟需的实证资料,连忙应允。
“如此甚好!孤正需此类亲历实录以资参考,有劳来学士费心了!”
心中已将此人的名字和能力,牢牢刻下。
来济再次行礼告退,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咨政堂。
送走来济,堂内气氛与韦思谦离去时又自不同。
少了几分剑拔弩张的紧张,多了几分务实探讨后的沉静。
李百药轻轻舒了一口气,看向太子的目光中赞赏之色更浓。
太子能如此迅速地分辨出官员进言的价值,对韦思谦的苛责予以有力反击,对来济的良策则虚心接纳,这份判断力和气度,确实令人刮目相看。
许敬宗依旧面带微笑,心中却对来济此人留了意。
李承乾坐在案后,心情畅快。
连续应对两位御史,一刚一柔,皆顺利过关,且后者还带来了实质性的收获,这让他对“开放东宫”之策的信心大增,甚至有些志得意满。
来济离去后,咨政堂内一时静默。
李百药与许敬宗交换了一个眼神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异。
尤其是李百药,他身为太子右庶子,教导太子经义已有时日,深知太子往日心性,今日之表现,绝非单纯“闭门读书”所能成就。
背后定有高人指点,且此人对朝堂规则、人心揣摩,已至化境。
许敬宗则想得更深,太子此举,是福是祸,尚未可知。
开放东宫看似坦荡,实则是将自身置于风口浪尖,明日、后日,还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会射来。
李承乾挥了挥手,示意今日咨政到此为止。
众人依序退出大殿。
与两位伴读继续按照原定计划读书之后,来到了李逸尘的伴读时刻。
待殿门沉重合拢,隔绝了内外,李承乾才长长吁出一口气,一直紧绷的脊背微微松弛下来,额角竟已渗出细密汗珠。
他看向李逸尘,眼中闪烁着混合着兴奋与后怕的光芒。
“逸尘,今日……孤应付得如何?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是高度紧张后的宣泄,亦是寻求认可的迫切。
李逸尘缓缓抬起头,脸上并无多少喜色,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。
他微微躬身:“殿下今日应对,可圈可点。对韦思谦,反击精准,使其铩羽而归,挫了宵小气焰;对来济,虚心纳谏,彰显储君气度,更获实务良策。尤其是对来济之态度,不矜不伐,乃点睛之笔。”
得到肯定,李承乾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,方才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。
他忍不住抚掌道:“若非你预先推演,孤今日定难如此从容!那韦思谦句句诛心,若非你教孤以《律疏》反诘,孤几欲与之拍案相争矣!还有那来济,此人乃实干之才!”
李逸尘静静听着,待太子兴奋稍平,才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沉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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